《呂秋遠專欄》「光復香港、時代革命」這八個字能動搖國本？

相較於台灣在吵疫苗，香港簡直就是地獄，因為香港高等法院最近在審理的案件，就是在 2020 年 7 月 1 日這一天，港區國安法開始實施，當天有位民眾叫做唐英傑，他騎著摩托車，車上插有「光復香港，時代革命」的旗幟，闖入警方防線。在羈押一年以後，終於開始審理。

唐英傑被檢方控告三項罪名，包括煽動他人分裂國家、從事恐怖活動等罪。這一年來，令香港人最疑惑的事情，就是「光復香港、時代革命」這八個字，究竟為什麼違反國家安全法，而且竟然是煽動民眾分裂國家的口號。於是，控方與辯方邀請專家證人，前來法院作證，論述這八個字與香港獨立、分裂國家的關係。

最諷刺的還在於，全程用英語進行，律師與法官也都是以英語交談，彷彿回到港英政府的法院時代，但是卻在活生生的審查英國人最在意的言論自由。

控方邀請嶺南大學歷史系教授劉智鵬擔任專家證人；辯方則是邀請港大政治系教授李詠怡、中大傳播學院李立峯教授。記者譚蕙芸在法院內做了非常詳細的專家證人作證紀錄，並且在臉書上公布這三位證人的說法。劉智鵬從歷史學的角度出發，認為中國歷史向來認為「光復」就是恢復敵人佔領的領土意義，因此，光復香港，就是指香港是敵人控制的國土、政權，要取回來；或者說，不是我們國家政權統治下的政府，就是香港並非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領土。而發明這個名詞的梁天琦（已經入獄，判刑六年），就曾經主張要以「選票等同於武器」，終極目標是改變政權、掌握政權，把異族趕出去，等同於主張香港獨立。至於革命，劉智鵬承認，不一定跟政治有關，例如工業革命，但在中國，通常就是與政治有關，革命的意思就是要推翻中共政權。

李詠怡在其後作證。她認為，這是再創作的政治口號，並不代表有具體的政治議程。這個口號更沒有恢復主權的意思，因為香港從來就不是主權國家，既然從沒有主權，何來「恢復」？光復是回到過去，港獨是未來式，兩者不能並存。這時候，辯方律師劉偉聰問了李詠怡，引用《元史陳祖仁傳》的文字，「以光復祖宗之業」的意思，元順帝當年要興建皇宮，陳祖仁勸諫他的這句話中，「光復」是什麼意思？李詠怡認為，這是恢復祖宗基業，怎麼會有皇帝推翻自己的意思？她認為，光復只是單純想要回到過去的生活方式，但是並不是要港獨，因為港獨從來沒發生過，怎麼會是光復？在示威中，很多口號不一定適當，甚至有歧視的問題，但是參加遊行的人太多，每個人的想法不同，不能一概而論。
李立峯則是從傳播學的角度分析。他認為口號會隨著時間軸變動，但是根據他的大數據統計，喊出口號的人，與接收的人一定會有落差，因此一場遊行裡，口號真的不能代表什麼，每個人的理解都不同。而他以電腦分析統計，社運進程與口號，一直都會變化，「光時」這八個字，因為太過抽象，所以每個人都可以使用，而且他在 2020 年的研究，光時與港獨，在統計學上的分析相關係數只有 0.295、0.353，這可以說只有弱到中度而已，甚至往後跌到 0.265。所以，從客觀的數據來看，即便提到光時，也不是要支持香港獨立。

這三位專家證人，對於「光復香港、時代革命」做出了證詞。記者譚蕙芸在臉書裡做出非常詳細的報導，有興趣的人可以去看。關於這件事，我想已經很多人沒有興趣，但是我覺得，這是一件絕頂荒謬的悲劇，大概可以與卡夫卡的小說《城堡》或《審判》類比。這八個字，竟然可以勞動三位高等法院法官、三名教授來說文解字，從歷史、社會學、傳播學的角度分析到底與國家安全法有沒有關連性。浪費社會資源、扼殺言論自由、啟動文字監獄，莫此為甚。看到這麼多的知識份子，為了這八個不能說的字，在法庭上引經據典、唇槍舌戰，彷彿是動搖國本的大事，用荒謬形容，已經是客氣，但是對於正在受審的人，以及香港市民來說，卻是可怕的悲劇。

我無能為香港人做些什麼，只能寫出這場審判的荒謬，並且希望我永遠都不必在法院裡，解釋我為什麼要反共，說明我寫的文字，為什麼不是妖言惑眾？有些愚蠢的政治口號與成語，我還是會嘲笑（就像我也會被嘲笑一樣），但是我希望所有台灣人，都不用為自己寫的政治性口號，而入獄服刑。你覺得台灣政府獨裁專制？去香港看看，你才會知道什麼叫做專制。

願榮光再歸香港。為了這件事，我願意說無數次的「光復香港、時代革命」。

原文出自呂秋遠臉書，芋傳媒經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