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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山之石,可以攻錯:認識波蘭與台灣轉型正義歷史發展

正當拆除的「大中至正」字樣。 圖片來源:維基百科/作者:Kuaile Long

(芋傳媒編輯大甲人報導)不當黨產處理委員會在經過將近三年時間努力下,對黨產的歷史脈絡梳理有一定程度,但其他國家是否也有類似經驗可供參考?《被共享的經濟:不當黨產在台灣快閃特展》25 日傍晚舉行第二場座談會「他山之石:原來波蘭、捷克也處理不當黨產!」邀請到不當黨產處理委員會專任委員孫斌律師,政治大學政治學系葉浩副教授,以及東吳大學社會學系施富盛助理教授,分享他們認識到的歐洲國家面對不當黨產問題,如何處理及遭遇到什麼困難。

各國轉型正義受其歷史發展甚鉅

在波蘭有九年留學經驗的施富盛助理教授說,根據波蘭歷史政治學 Adam Czarnota 教授對轉型正義的定義是:「轉型國家在政治衝突之後在法令制度上面必須建立一套清算過去的機制。」最重要的是關於過去(歷史)的釐清。

轉型正義在波蘭、捷克、匈牙利、斯洛伐克這四國的議題非常繁雜,受到其國家歷史發展因素的影響很大。譬如斯洛伐克在二戰之後即有第一波的轉型正義問題,即一些和納粹合作的斯洛伐克人,或是在斯洛伐克成長的國人,譬如辛德勒就是斯洛伐克出身。

施富盛助理教授分享波蘭所學所見。
圖片來源:芋傳媒大甲人攝

而匈牙利對共黨的轉型正義又更鬆垮,尤其是它現在整個國家能源被俄羅斯所控制,很依賴俄羅斯,即使在 1956 年時它是此四國中第一個對蘇聯集團發難的國家,有「布達佩斯之秋」之稱。到後來他們妥協,雖然在 1956 年就想脫離共黨政府,在 1989 年反而轉向中國與俄羅斯靠攏,這是因為有他們自己的歷史因素。

波蘭轉型正義

施富盛介紹,波蘭從 1970 年代末期開始有公民社會的概念,公民社會指的是一個社會如何自我組織,牽涉到的是一個政權或政體與人民之間的關係。波蘭的轉型正義及除垢法就是從 1980 年代開始。波蘭轉型正義的定義如下:

  1. 對過去的真相和歷史,必須完整的調查,加以呈現。
  2. 對從事政治迫害的人,必須在法律或道德層次上進行追究。
  3. 為受害者伸張正義,被沒收的財產必須歸還;遭受人身自由損失的人及家屬,必須予以賠償。

施富盛說,由於轉型正義最重要的是關於過去歷史的釐清,而這點也會牽涉到未來歷史政策如何擬定,民主與文化的歷史記憶如何做一個重整;因為與過去的釐清是一件事,未來的歷史記憶又是另一件事,而在這整個過程中,政治力量無時無刻都不會放棄介入。

現代波蘭政治家、人權運動家萊赫‧華勒沙(左)。
圖片來源:維基共享資源

在這種情形底下,波蘭對轉型正義是很保守的,因為其認定有現實上的難處。譬如很多人以前都是共產黨,也是天主教徒,可能身兼一個好父親,卻去密報你的同事,犯一些小罪小惡,但整體來說可能是一個好人;所以一刀切要怎麼切,我們沒辦法把一個人切成兩半說這是好的這是壞的,同樣地沒辦法把一個社會某個時間點切,說只算這邊的,不算之前的,必須整個一起來看,而這些複雜情況的處理方式都會牽涉到未來我們怎樣重新定義我們自己。

除垢法(Lustration Law)

除垢法(Lustration Law)或淨化法的爭議在於什麼才是歷史的真相。因為它是非常難介定的,比如最近香港反送中幾波行動,大家開始討論詮釋權,什麼是真相,真假新聞與消息都在做角力,所以什麼是真相是非常難釐清的。我們必須隨時注意我們認為的視聽資料是否被誤導,被當成信以為真的證據。

除垢法的特質在於「縮小範圍、有限度的正義」,因為很難去切割一個人到底是好人或壞人,譬如若政府以交易的方式給我父母一些物資,讓我告密同學收聽西方電台,害他大學沒辦法念完,那我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我的道義和法律上的責任到哪裡?轉型正義裡要問的是「我們自己是什麼人」,這才是最重要的重點。在這種情況底下,正義必須是有限度的,不能無限制擴大,不能一有錯就通通抓去關,同時造成社會的成本。

《伊達的抉擇(Ida)》與《沒有煙硝的愛情Cold War

這幾年有波蘭導演 Pawel Pawlikowski 連續兩部作品,背景是波蘭復國以來被納粹德國以及蘇聯二度瓜分之時。

《伊達的抉擇(Ida)》是描述一個孤女在修道院長大,要成為正式修女之前返鄉去見阿姨,發現自己原來是猶太人後裔,自己家人在二戰期間被納粹殺害,猶太人和基督教有歷史恩怨,但是基督教卻在戰亂時分收容了逃過納粹刀斧的伊達;反而是其他的波蘭人在納粹迫害時,跟著落井下石,巧奪家產,若不返鄉,伊達不會明白,那個時代的罪惡與黑暗,不只是元兇納粹而已。

《伊達的抉擇(Ida)》。
圖片來源:施富盛提供

轉型正義要釐清的重點是「我們自己是誰」,我們的過去到底是什麼過去,有時我們覺得自己是受害者,但其實可能同時也是加害者。

《沒有煙硝的愛情(Cold War)》,劇情描述二戰結束後,被蘇聯接管的波蘭依然逃不出備戰煙硝,嚮往自由的音樂家與滿懷激情的美聲女伶卻一見鍾情,電影中有大量的爵士音樂元素,浪漫細緻,優雅又具有時代感的魔力。

電影中出現的民俗歌舞團是很地方主義的,不像在台灣早期國民黨會壓抑地方的文化或特色,在波蘭這種地方性的俗民文化,反而被共產黨拿來與波蘭自十四世紀以來強盛的貴族及社會精英階級做抗衡,並宣揚共產黨的偉大,能夠把地方鄉村照顧得這麼好,亦即拿俗民文化來攻擊貴族文化。

這種民俗舞蹈團到現在都還有,從 1989 年之後在中東歐地區都還會舉辦嘉年華,邀請各國舞蹈團體表演,被視為保存文化和休閒抒情的概念。可見雖然在不同時代有不同使命,但舞蹈藝術一直都在;一個民族國家的主體不是政權或政策,而是人民與社會。在波蘭長長一串政黨族譜中,共產黨只佔據了一小部分,不能代表整個波蘭。

波蘭民俗舞蹈團。
圖片來源:施富盛提供

財產權相關

施富盛介紹,波蘭的山邊,因水電載過去很難,其能源是林業,不同的聚落之間會出現共有林地,即公有財產,每個人可以合法的砍柴,共黨來時立刻國有財產化,遭居民反對。波斯灣民風強悍,譬如他們會說「國家是國家,歐盟是歐盟,我們是我們」,這也就是地方社會的自我組織、自我認同、建立自我的方式在某些程度上與國家是脫鉤的,更地方自治的。

所以應該思考的是「財產」到底是什麼,人民擁有土地,還是土地擁有人民?人們死了之後土地還在,三百年前祖先漢人,大部份都還沒來到台灣,我們能說我們擁有土地嗎?

下圖左邊這棟建築物,原為猶太人所有。納粹時期殘害過非常多的猶太人,其後代子孫移居北美,共黨取得政權後將財產拿來充公,分給來到克拉克夫工作的工人居住,後來要歸還,但找不到原所有權人,這房子就只好一直放著任其破敗。

圖片來源:施富盛提供

台灣複合式轉型困境

葉浩副教授說,相對於以上討論的國家,台灣的處境不一樣,這些轉型正義的國家解散了政黨,但台灣的威權政黨還存在。

轉型正義出現的時間點有三:一是歸還殖民地之後,也就是後殖民時期; 二是內戰結束之後,也就是後衝突時期;三是民主化,後共黨時期。台灣這三個問題都存在,還另加上國家認同這個問題,可見台灣是世上最特殊的轉型正義類別,如果轉型案例能好好被處理,將能代表人類思想上或制度上非常大的成就。

葉浩副教授(左二)。
圖片來源:芋傳媒大甲人攝

葉浩舉一個例子說,如果你被男/女朋友劈腿,朋友勸你過去的事讓它過去,遇人不淑,這種事情常常有,幫你介紹一個更好的,你會覺得他站在客觀的角度幫你著想;若你自己認為命不好,下個會更好,那表示你很想健康的走出過去;但如果今天如果劈腿者跟你說「這種事常常都有,你就認了吧!」你做何感想?

台灣的轉型正義就類似這樣,過去剝奪人民基本權利以及財產的政黨,告訴你要忘掉過去、不要再清算、不要再追究問題,要走出歷史。不僅如此,許多民眾也都認為過去的就過去了,為什麼我們整個國家社會有這麼多人同意這套道理?

國民黨黨國教育形塑人生價值觀與對經濟理解

因為黨國教育形塑了龐大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它教育個人的成敗是自己有沒有努力或命運問題,但它不會讓我們看整個社會結構的問題。而從社會福利,社會正義的角度來看整個社會,這件事在黨國教育中是消失的。在國民黨撤逃來台,冷戰時代國民黨以自由民主資本主義的陣營自居,同時也是配合美國被塞進這個框架,高舉私有財產旗幟,以對抗/區隔中共,所以當時人們從小是被灌輸資本主義,私有財產的思想;但很弔詭的卻是同時國庫通黨庫。

代表黨國遺緒的中正紀念堂已漸漸轉型。
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國庫通黨庫,又通過特許的方式給特定人士發展特定產業,譬如石化產業,再開始形塑經濟之神白手起家等各種神話,影響我們對經濟的理解與態度。尤其剛好是在民主化的過程同時接軌了新自由主義,1987 年英國開始了國營企業私有化,台灣也加以仿效,民主化之後,高喊「拚經濟」,讓原本以人民納稅錢撐起來的國營企業,轉型成民營企業,國民黨官員再去當民營企業的領導階級,非常無縫接軌,有政權的繼續拿政權,沒政權的可以拿錢。

黨國體制下不存在自由平等競爭經濟體

黨國體制教育大家接受這一套的體制和想法,認為拚經濟是政府的事,認定只有官僚才是拚經濟專家,好像為經濟努力不是我們自己的事,而這也是維持黨國存在正當性的條件。如此造成的負面影響是我們的經濟體制從來沒有正常自由化過,使得國家社會從來沒有處於真正市場自由競爭的條件底下,這種濃厚的影響到今日依舊存在著,扭曲人民對經濟的看法和理解,一時難以走出困境。

處理黨產問題絕不是把以前的政黨從人民身上的錢拿回來這麼簡單,而是起碼要能夠讓經濟回復某種程度上可以自由競爭的機制,讓人民有發揮創意的空間,而不是讓大家只知爭考公務人員,過度追求有保障和安全的生活,削弱了國家及企業競爭力。

高雄港,為台灣第一大港,是臺灣首要的海運樞紐、與貨運進出口門戶。
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台灣特有社會情境

台灣民主化的過程如天鵝絨革命一樣,甚至有「寧靜革命」之稱,沒有發生過於驚天動地的事情,一切安靜美好,正是因為沒有做轉型正義,沒有好好面對過去,沒有算清楚政府到底虧欠人民基本權利與剝奪財產。

圖片來源: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臉書

一個威權政體的國家才會造成好公民和好人沒辦法一起當,因為它不自然。轉型正義在做的就是如何把虧欠人民的基本權利還回去,包含虧欠的經濟部份。譬如工作被剝奪,要怎麼補償?之後人生的損失怎麼算?所以要清算不當黨產時,如何去要回它從人民身上拿走的已經是最卑微的算法,因為尚未計算其他可能衍生的投資報酬率。

台灣有跟中歐或東歐不太一樣的社會情境。島上有多群人對於國家認同完全分裂,轉型正義不只是在問我們過去是什麼樣子的人,也在問我們現在要當什麼樣子的人,以及我們是誰 ;它是一個很龐大複雜的問題,不只是經濟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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