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台灣人知道黃榮燦這位版畫家(1920-1952)。1947 年的二二八事件,讓台灣人受到永遠無法彌補的創傷。然而黃榮燦所創作的「恐怖的檢查——台灣二二八事件」木刻版畫作品,卻是台灣美術史上最重要的一幅版畫。這是控訴國民黨軍隊在二二八事件中濫殺無辜最有力的作品。
這幅版畫成為日後台灣紀念二二八悲劇的重要圖騰。
黃榮燦,1920 年出生於中國四川重慶,中日戰爭爆發時,就讀西南藝術職業學校。1938 年進入昆明國立藝術專科學校就讀。1945 年,日本投降撤離台灣後,中國許多抗戰時期的木刻版畫家紛紛來台,如朱鳴岡、張偉程、陳庭詩、麥春光、黃榮燦等人。1945 年 12 月,黃榮燦來到台灣台北。1946 年 1 月出任《人民報導》副刊南虹主編。他也是新創造出版社社長,並在台灣各大報刊介紹中國新興木刻版畫文章。
黃榮燦對魯迅非常崇拜,曾創作許多魯迅的版畫,他稱讚魯迅是中國第一位新思想家。黃榮燦在台灣期間,也認識了許多藝文界的朋友,有畫家藍蔭鼎、詩人雷石榆、舞蹈家蔡瑞月等人,他最敬重的本土思想家,就是楊逵。黃榮燦曾為楊逵所翻譯的幾本著作,用自己的木刻版畫作為設計封面。他曾去楊逵台中的家中作客,為楊逵創作一張版畫作品。
1947 年,黃榮燦創作一幅「恐怖的檢查」木刻版畫作品。黃榮燦並未目擊二二八事件,根據目擊者的報導,直接以 1947 年二二八事件為版本創作,將 1947 年 2 月 27 日,台北市延平北路天馬茶坊查緝私煙的現場作為題材,二二八事件爆發後的二個月後,1947 年 4 月 28 日,黃榮燦在上海《文匯報》用筆名「力軍」發表這幅最具代表性的「恐怖的檢查」木刻版畫作品。
這件「恐怖的檢查」版畫作品,具體描繪寡婦林江邁販賣香菸遭到查緝鎮壓,來不及躲避,賣香菸的攤架被推倒,老婦人慌忙撿拾散落一地的香煙,專賣局的查緝員不顧旁人請求,以槍托撞擊老婦人的頭部,血順著她的額頭留下。畫面中有的人被擊倒者,有高舉雙手做投降狀者,拿著手槍的緝私員作威作福的猙獰狀,襯托無辜民眾的驚恐。畫面右下方躺著一具中彈死亡的遺體。畫面的後景中,軍用卡車上有四位持槍軍警來到現場,凝視著四方,二二八的肅殺之氣躍然紙上。黃榮燦用刻痕紀錄了這段血淚的歷史,卻也為他埋下殺身之禍。
二二八事件爆發後,國民黨統治下的白色恐怖時期,更是讓台灣人噤聲不語,不敢反抗。一些具有左翼色彩的中國來台木刻版畫家,怕被認定是共黨的潛伏份子,紛紛走避,相繼撤離台灣回到中國。黃榮燦當時在省立師範學院美術系任教,被認為是具有左翼色彩的版畫家,成了台灣警備總部(簡稱警總)監視的目標。
1951 年 12 月 1 日,擔任省立師範學院美術系副教授的黃榮燦,在台灣師範學院教職員宿舍被捕入獄。他被以莫須有的罪名羅織入罪,指控他涉入「吳乃光叛亂案」。因為吳乃光、陳玉貞、郭遠之都被指控是匪諜,而吳乃光曾在黃榮燦的新創造出版社工作過,因為這個關係,牽連到黃榮燦。
黃榮燦被指控的罪狀是,參加共產黨的外圍組織「木刻協會」,販賣反動書刊,假文化工作之名作反動宣傳之實。1952 年 9 月,他與其他 3 名被告因「意圖顛覆政府並著手實行之」而判處死刑。1952 年 11 月 19 日,黃榮燦在台北市水源路刑場慘遭槍決,含冤慘死。
1975 年日本神奈川縣立近代美術館推出《中國版畫展》時,【恐怖的檢查】這件原作只有(高 14 公分 × 寬 18.3 公分)大小,是內山嘉吉捐贈的收藏作品,2002 年曾被借來台北展出。這是控訴國民黨軍隊在二二八事件中血腥屠殺最有力的版畫作品,也成為日後台灣紀念二二八悲劇的重要圖騰。
白色恐怖的年代,整個台灣社會對二二八事件噤若寒蟬。一個外省孤魂,就這樣淒涼地躺在台北市六張犁的亂葬崗四十幾年,直到 1993 年才被偶然發現。在六張犁「戒嚴時期政治受難者紀念公園」第一墓區的亂葬崗,在旁邊的角落裡,埋藏著傾倒的、頹廢不堪的黃榮燦墓碑,上面寫著歿於 1952 年 11 月 14 日。結束了年輕版畫家 32 歲的一生,直到 2006 年陳水扁執政期間才被平反。早逝的生命已經不可復生,黃榮燦冒著生命危險創作的木刻版畫,卻成為二二八事件的警世經典圖像。
台灣知名的雕塑藝術家楊英風是省立師範學院藝術系第一屆的學生。黃榮燦在任教期間,曾三度前往台灣離島的蘭嶼、綠島、琉球寫生作畫,他的筆觸與木刻版畫裡,紀錄原住民多元的風土民情。我的復興美工老師葉世強,是水墨專長與製作古琴的藝術家,他是黃榮燦在省立師範學院藝術系第二屆的學生。
葉世強老師在他 2007 年出版的《我的藝術世界》畫冊簡歷裡說明:「1950 年代,在台灣謀生不易,當時要考入省立師範學院藝術系就讀,相當困難。幸得黃榮燦老師鼎力幫忙,而獲得錄取就讀,黃榮燦在 1952 年,即因白色恐怖掃蕩,以匪諜罪名逮捕槍斃。葉世強哀痛恩師早逝,而台灣則喪失一位藝術天才。」
原文出自邱萬興臉書,芋傳媒經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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