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北美學界超過三十年，我任教的大學當中有兩所設有博士班。我在這兩所大學任職十九年，絕少看到博士生被退學。若有，大概就是不可教，或嚴重違反學術倫理。
什麼樣的博士生才是不可教呢？博士生會被視為不可教，原因在他們的思考缺乏學者該有的精確與嚴謹。這麼說太抽象，多數讀者很難理解。我就用個具體的例子來說明。
昨天我在這個版面貼了一篇文：愛狗的政治人物不會使壞。只要能通過邏輯推衍的檢驗，這個說法就可被稱為學術理論。如果還能通過實證檢驗，這個學術理論就可被廣泛接受。
學術研究其實很單純，就是在兩個變數之間建立可驗證的關係。針對民主體制的政治人物，我的貼文建立了兩個變數的負相關：愛狗的程度越高，使壞的可能越低。
看到這樣的論述，正常的博士生會有兩個反應。若不同意理論推衍，他們會找出邏輯的漏洞。如果邏輯推衍沒有問題，他們會尋找實證數據的支撐。
不可教的博士生則會有三種反應，而且咬著不放，幾乎無法被教授說服：
- 特例反駁通則
學術理論的成立有各種主、客觀條件。若有少數條件不成立，違反理論的特例就會出現。不可教的博士生會拿特例反駁通則，卻不探討特例存在的條件缺失。
希特勒是歷史上有名的屠夫，但他養狗，而且偏好德國狼犬。希特勒不只親身育種，還親身訓練狗。不可教的博士生會說：「希特勒養狗，卻是殘暴的屠夫，可見上述理論不實！」
希特勒的存在無法推翻上述理論，因為理論成立的條件不符。我的理論只適用民主國家的政治人物，不包括獨裁屠夫。希特勒養狗是為了展現支配的權威，或為了尋求感情的慰藉，未必真的愛狗，不屬理論預測的範圍。 - 思考語意模糊
學者有兩項特質：思考嚴謹與語意精確。不可教的博士生思考與語言都很模糊。以上述的理論為例，關鍵詞是「愛狗」，但希特勒「養狗」，兩者有極大的語意差別。
真正愛狗的政治人物不會設計嚴格的訓練計畫，用訓練成效決定是否繼續飼養，甚至用狗的天賦進行育種的篩選。這一切都是希特勒的作為。
希特勒養狗，但未必愛狗。有潛力的博士生會分辨這兩者的差異，甚至可進一步推展原來的理論。邏輯與語意模糊的博士生則不在乎兩者的區別，反而因為無知而沾沾自喜。 - 零與壹的對立
學者的世界不會只有零與壹的兩極對立，更重要的是兩個極端中間的百分比。例如經過科學驗證的藥品不可能零療效，也不可能治癒所有的病人。真正重要的是能夠治癒的病人百分比。
不可教的博士生則活在零與壹的世界，任憑教授拉扯也走不出來。他們的世界只有兩個可能：愛狗的政治人物必須絕對好，否則兩者就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事實上，只要能提高治癒率就是有效的藥品，未必要達到完美的療效。同樣的，愛狗無法造就政治聖人，但可以讓政治人物更心軟。不可教的博士生卻忽略零與壹之間的百分比。
結論
我現在任教的學校沒有博士班，因此不再有機會見到博士生被退學的場景。生活上，我仍有機會遇到被退學的博士生。多數人選擇轉行，而且也成就非凡。學術路本來就不可能適合所有人。
我也見過無法面對現實的博士退學生。他們無法認清自己的思考特質，反而心存嫉妒，動輒惡言羞辱成功取得博士的同儕。到頭來，這種博士退學生會一事無成。
原文出自翁達瑞臉書，芋傳媒經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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