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注意到吳音寧,她是北農的總經理。吳音寧在市議會被霸凌,柯文哲市長卻在一旁竊笑。當時的直覺告訴我,吳音寧踩到了農產運銷的既得利益者。
接著民進黨在地方選舉大敗,北農董事會決議解除吳音寧的職位,提案人是農委會的官派董事。吳音寧被當成敗選戰犯,讓我感到萬分憤怒。為此,我曾在臉書發文砲轟民進黨與蔡英文!
離開北農後,吳音寧回到彰化溪州老家。沈潛一陣子之後,吳音寧接受民進黨的徵召,投入這次立委選舉,對抗盤根錯節地方派系。
去年十二月,我又回台灣履行中山大學榮譽講座教授的任務。返台前,我透過中間人傳達願意為吳音寧站台助講。
我認識的吳音寧長期與農民站在一起,知道台灣農民的困境,懷有翻轉農業的理想,更有得罪農業利益團體的勇氣。
我們的立法院需要一位農民代言人,而吳音寧是我心目中的最佳人選。這是我自告奮勇幫她站台助講的原因。
吳音寧的幕僚很快就跟我聯絡。因為我返台的行程匆忙,最後敲定十二月二十七日。當天早上我還要到北院出庭力戰高虹安。
開庭後,我們先回到住處換裝,再搭乘高鐵前往彰化。我們提早兩小時到達溪州,為的是參觀惡名昭彰的「衣鳳」百貨公司。
出了彰化高鐵站之後,我們被兩部排班的計程車拒載,理由是他們不知道「衣鳳」百貨的位置。載我們的計程車司機也不知道詳細的地點,但告訴我們問一下就知道。
進了溪州鬧區,司機都還沒有開口問路人,我們就看到了傳說中的「衣鳳」百貨。下車後,我們沿著宏偉的建築走一圈,感想就是「囂張」兩字!
在「衣鳳」百貨附近,剛好有個吳音寧後援會的辦公室。我們進去捐了一筆小錢,同時詢問造勢場的位置。辦公室有兩位志工,都是在地的年輕人。
就在這時,謝衣鳳的助選員沿街發文宣品,都是中年婦女,大約十人左右。她們大剌剌的走進吳音寧的後援會,志工也很有禮貌的接下文宣品。
發文宣品根本不需要出動這麼多人。內行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分配選舉財的手法之一。
到了造勢場,我們見到了吳音寧的父母。吳老師是著名詩人,吳媽媽也是老師。在他們身上,我看到台灣人的特質:正直、坦誠、客氣、但堅決。我們一見如故。
當晚的群眾主要是溪州的長輩,對吳音寧的家族很熟悉。節目單有吳晟老師的演講,但他沒有上台說話,理由是大家都互相熟識。吳老師只在台下拜託鄉親支持吳音寧。
雖然吳老師沒說話,卻又好像說了很多,讓我滿心感動。
吳音寧的弟弟吳志寧是著名音樂人。在來賓演說前,吳志寧唱了一首歌暖場。當吳志寧唱到「做伙拚、做伙贏」這一段詞時,我也跟著嘶喊。
這首歌是爸爸作詞,弟弟譜曲,在姊姊的選舉造勢場演唱,媽媽在台下加油。這才是「家族政治」的典範!
吳音寧的造勢場非常簡陋:一部載運影音設備的小卡車,加上一個肥皂箱講台。
站上講台後,我告訴溪州的鄉親,我原本不認識吳音寧,但欽佩她為農民發聲的勇氣。我的父母都來自農家,有很多親戚務農維生。從小我就目睹農民的困境。
這是農民的困境:他們養活很多人,但不是用農產品,而是用鈔票。怎麼說呢?
農民買種子與肥料,要付鈔票;農民雇工收成,要付鈔票;農民買裝貨的紙箱,要付鈔票;農民托運產品,要付鈔票;農民寄賣產品,要付鈔票⋯⋯。支付所有的費用後,農民的貨款所剩無幾。遇到產品滯銷,農民一毛錢都拿不到,甚至還要支付行口清運費。
在整個農業產銷供應鏈,每一個環節都有錢賺,只有農民靠天吃飯:盛產時,價格崩盤;災損時,血本無歸。
我訴說農民的困境時,吳音寧在台下聽。她也許有點驚訝,這個在北美居住三十多年的台籍教授,與故鄉的土地竟有如此深刻連結。
吳音寧的壓軸演講讓我刮目相看。她眼神溫柔但有穿透力;她笑容燦爛但有自信;她言詞懇切但有感染力。經過選戰的洗禮,吳音寧不再是誤入政治叢林的小白兔。
吳音寧結束演講前,溪州的天空開始飄起雨點。當群眾集體高喊「凍蒜」時,我真心期盼她能翻轉台灣農村的政治生態。
造勢會結束後,吳音寧的年輕助理載我們到台中高鐵站搭車。一路上,我們聊到台灣農村的凋零,彰化的立委選情,雙方資源的不對稱,以及吳音寧的強韌⋯⋯。
助理開的是競選總部的宣傳車。上車後,我一直無法扣住安全帶。助理說這是吳家的老爺車,選後就要報廢。上了高速公路後,我終於扣上了安全帶。
在高鐵上,我腦中浮現謝衣鳳的豪宅、吳音寧簡陋的造勢場、溪州長輩臉上的皺紋、吳音寧對鄉親的請託,吳弟弟「做伙拚、做伙贏」的歌聲⋯⋯。
選舉結束了。吳音寧簡陋的造勢場果然不敵謝衣鳳雄偉的新家。吳音寧的落選讓我感到不捨。少了吳音寧的發聲,農民的困境更難得到政府的重視。
吳音寧盡力了,但還是差一點。我記得那晚溪州飄著雨點;我們也不會忘記台灣的農民!
原文出自翁達瑞臉書,芋傳媒經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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