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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的鄉土」是個贅詞,若非政治的壓抑,他想說的一直都是「台灣」

圖片來源:維基百科/作者:Kailing3

[bs-quote quote=”隨著時代的推移,中國與台灣的斷裂早已發生,重新反思「鄉土」代表的意義。” style=”default” align=”center”][/bs-quote]

在〈二十年來的鄉土文學〉這篇回顧文章中,1947年出生的台派文評家彭瑞金給予「鄉土文學論戰」如下的定性:「那是一場和文學幾乎無關的論戰,那是一場藉文學討論為名,實則是附驥政權的文人與反當權的文人之間,左右意識形態彼此的鬥爭」(2019: 282)。他接著這樣記憶與解釋著鄉土文學論戰的意義:

「鄉土文學論戰」解決了什麼?答案是解決了鄉土。因為在這之前,站在台灣的土地上、人群中創作,所謂扎根於本土的作品,都被披上鄉土文學這個偽裝,且不管願不願意,這種形式存在的本土文學,都要被人劃上邊緣、非主流、非主體文學的等號,意味文學還有中央,另有主流。就這一點而言,當年的反鄉土和擁鄉土派的立場是一致的,只是各自擁抱不同的「中央」而已。論戰畢竟還是掛著鄉土文學的名號,鄉土文學的內涵還是得到了澄清。

台灣文學評論家彭瑞金教授。
圖片來源:截自喜菡 Youtube

以台灣為主體,為創作依據的文學,所以要披上「鄉土」的偽裝,完全是因為外來政權以政治力量干預、宰制文藝活動的結果,其實,它們才是唯一真正從台灣的土地上生長出來的本土種文學。

無端被捲進這場戰火裡淬鍊,它的正當性立刻被凸顯出來,不僅讓人恍然大悟它正是代表台灣的文學,也把過去騙人的「反共文藝」假面揭穿,更把「西化派」的流浪、自我放逐的虛妄性暴發出來,至於完全依附「政權」存在的「中國文學」和「中國作家」,則像地基被淘空的大樓,一夕之間也證實是沒有人民,沒有土地的空中文學。(2019: 283-4

這段引文裡有許多重要的線索,有助於我們理解鄉土文學論戰是怎麼被記憶的:首先,鄉土文學基本上是一個「偽裝」,在當時是被視為「邊緣、非主流、非主體」的「本土種」文學。本土文學之所以需要偽裝是因為政治力量的干預,以致於「以台灣為主體」的文學無法得到發表的空間,因此須要竊身「鄉土」之中予以保存和發展。其次,鄉土文學代表台灣,從而揭露了反共與西化派文藝的虛妄性,突顯了這些依附國民黨政權的「中國」作家與文學,腳下其實沒有土地,也沒有人民。

姑且不論彭瑞金的判斷是否準確,他的記憶強調中國與台灣的斷裂早已發生,只是在政治情勢下必須「偽裝」,因此不論是反鄉土派或是擁鄉土派,其實差別不大,因為它們另擁「中央」和「主流」,而與鄉土文學中的「本土」內核格格不入。在這個意義下,「中國」的文學和作家都是「地基被淘空的大樓」,是將沉之浮木、無根之軀殼。一旦政治壓制的情況解除,「本土」將撕去「鄉土」的外衣,人民與土地也將推開腐朽的文學和作家,另尋新生。

葉石濤。圖片來源:截自葉石濤文學紀念館臉書/攝影:林柏樑

晚了彭瑞金四十年出生的台派文評家朱宥勳,則是從葉石濤的生平志業中,如此理解鄉土文學論戰:

〈台灣鄉土文學史導論〉發表時,「鄉土文學論戰」剛剛爆發,可以看得出來葉石濤的這次出手,是審度過時機的。再過十年的1987年,葉石濤再次發表了同一系列的評論──這次直接寫成一本書了,即為《台灣文學史綱》。這是解嚴前夕,但當時的人們還不見得能夠預知這點,葉石濤再一次用力踩線了。你可以看到,最後一次改動,連「鄉土」這個屬性都拿掉了。此一命名的宣示意義非常明顯:「台灣文學」終於可以拿掉所有遮掩,明明白白站在眾人面前了。在葉石濤的脈絡下,「台灣的鄉土」本來就是一個帶有冗贅字眼的詞彙,若非政治的壓抑,他想說的一直都是「台灣」。(朱宥勳,2016

在年輕的朱宥勳眼裡,「鄉土」根本就是一個「冗贅」的字眼,是台灣文學的遮掩。

這個遮掩在戒嚴時期既是保護,也是壓抑;一旦政治壓制不再,台灣便不再需要鄉土,而可以堂而皇之地「本土」,為「台灣文學」正名,予其歷史與未來。

朱宥勳認為,葉石濤這個「從鄉土到台灣」的戰略突破,有賴於他對台灣文學的評論與建構──從張文環、吳濁流、鍾肇政、七等生、鄭清文、林懷民、陳映真而舞鶴、黃凡等人,構成了他「為台灣文學而評」的偉業,而且「這個局佈了不只二十年,就看我們怎麼接著玩下去了」。

朱宥勳。
圖片來源:截自朱宥勳臉書

這些作家都屬於「台灣文學」自不待言,但他們是否只屬於「台灣文學」,以及對這個標籤的看法是否一致,則有待進一步的討論。重點是,這兩位年齡相差超過四十歲的評論家,皆是以「偽裝」和「冗贅」來理解與記憶鄉土文學「這個局」的。

在他們看來,鄉土文學論戰的意義,不過是催生了潛藏在這片土地上,原本受到政治壓制的台灣文學,正如當前不少年輕人傾向把「解嚴」當成台灣的威瑪共和的誕生。一旦歷史任務完成,曖昧無邊的「鄉土」即可轉化為明確而肯定的「本土」,剩下的就是「怎麼玩下去」的問題。

藉著這樣的敘述,關於鄉土文學論戰的記憶就被定格為「台灣文學」的來路,至於台灣文學作家怎麼走上文學的道路,如何體認與理解鄉土的意義,又為何呼喊鄉土,似乎就不那麼重要了。

鄉土的放逐,於是成為「台灣文學」記憶的原點;人民、土地與文學也就侷限在這島嶼之上,也許深掘,卻不再遠望。

本文摘自《南洋魯迅:接受與影響》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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